在两次世界大战时期，巴黎已然成为了欧洲和全世界知识分子的家园，并承载了所有的领域密集创造的高光期。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正在举办的展览“摩登巴黎1914—1945”中，我们也得以再次一窥其黄金年代的建筑史。

　　值得大家铭记的是，本次展览由知名建筑史学家让-路易·科恩（Jean-Louis Cohen）主策展，在展览开幕后两周，让-路易·科恩意外辞世。而展览开幕之际，科恩刚刚在上海与大家度过了他的74岁生日。这也赋予了本次展览以更深的意义和情感厚重感：那个充满创意与变革、充满了许多活力和想象力的历史时期，恰似是他所期望呈现于我们的展览精髓。

　　“居住之道是现代社会所面临的根本问题，在世界各地都是如此，”建筑师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在《当大教堂是白色的时候》（When the Cathedrals Were White）中如此写道。作为推动现代建筑运动中至关重要的建筑师、城市规划师、画家和时事评论家，柯布西耶是战争之间巴黎的核心人物，其作品及其主导的现代建筑派也在展览“摩登巴黎1914—1945：建筑、设计、电影、时尚”中占据了重要篇幅。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正在举办的展览“摩登巴黎1914—1945：建筑、设计、电影、时尚”（2023年7月22日至10月20日）从丰富交织的视角回溯了现代性在巴黎上世纪黄金年代的萌生与蓬勃。展览由知名建筑史学家让-路易·科恩（Jean-Louis Cohen）、建筑师帕斯卡·莫里（Pascal Mory），以及时尚史学者凯瑟琳·奥尔默（Catherine Örmen）共同策展，其中呈现共三百余件展品，包括建筑模型、手稿、绘画、珠宝、摄影、电影、服装等，呈现出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巴黎这座急遽扩张的城市作为现代技术和文化的实验室，其影响深久不衰的影响力。

　　巴黎城市的工业结构因泰勒主义（Taylorism）1和福特主义（Fordism）2经历了根本性的转变；电影和时尚揭示着新的城市资产阶级的愿望，为现代梦想提供了舞台；基于工业成就，依靠丰富的奢华手工艺资源，新的空间和视觉策略应运而生；各种城市建设项目使得建筑、室内设计和城市规划发生了巨变，艺术家和设计师也纷纷开始探索新的艺术与设计语言；而自然地，巴黎的秘事奇闻不仅为摄影师和电影人所记录，也被作家与学者所书写。

　　聚焦建筑的展厅内外以“建筑和都市主义”为题展开，呈现了“勒·柯布西耶的现代巴黎草图”“奥古斯特·佩雷的现代古典主义”“巴黎大区规划”“罗伯特·德劳内和费尔南德·雅科波齐的埃菲尔铁塔”及“安东尼奥·马丁内利的建筑漫步”等多个板块；其中的建筑模型、图纸、影像、绘画以及文献从多重维度展示了在奥斯曼男爵的巴黎大改造七十年后，巴黎及其郊区新的现代化进程。

　　“整个中世纪的街区都被夷为平地，代之以现代化的林荫大道，整个巴黎都改头换面了，”奥斯曼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他主导的19世纪四十年代的城市改革是工业革命后巴黎迎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建设，外城墙被拆除，郊区划入市区范围，面积扩大了一倍；建设环城路，确认功能分区并建设众多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公共建筑，并完善城市给排水系统。此后，遭受战争破坏的巴黎迎来第二次大规模发展时期。

　　[1]指“效率至上论”的创始人弗雷德里克.W.泰勒（Frederick Winslow Taylor）所设计的一套分工系统，其中管理者几乎能控制生产的全部过程的每个阶段及每个工人的每一个动作。“泰勒主义”的目标是确定在最佳条件下达成目标的最短时间，并把它设为提高效率的标准。

　　[2]这一词最早起源于安东尼奥·葛兰西（Antonio Gramsci），他使用“福特主义”来描述一种基于美国方式的新的工业生活模式，它是指以市场为导向，以分工和专业化为基础，以较低产品价格作为竞争手段的刚性生产模式。福特主义关键性的基础是从一种粗放型的资本积累战略，向一种以泰勒制劳动组织和大规模生产消费性商品为特征的密集型资本积累战略的过渡。

　　20世纪初，铁路和高速公路的建设使巴黎迅速扩张，带来了严重的城市问题；对此，巴黎政府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发动了“改造、美化和壮大巴黎”的大讨论。

　　巴黎在两次大战之间建造了一个约3万套廉价公寓组成的环状建筑带。其他项目分布在城市的热门地区，对市中心最破败地区的改造亦在一起进行。然而，由于公共资源有限，大部分建设工程都由私营部门完成。与普遍保守的做法相比，富有创新精神的设计师如勒·柯布西耶、安德烈·吕尔萨（Andre Lurcat）、罗伯特·马莱·斯蒂文斯（Robert Mallet-Stevens）等人的作品并不多见。它们的存在给人展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巴黎风貌：白墙、大窗户、体量细长。奥古斯特·佩雷（Auguste Perret）的学生也实施了更激进的概念，同时欧仁·博杜安（Eugene Beaudouin）和马塞尔·洛兹（Marcel Lods）等团队为郊区引入了功能主义解决方案。

　　在“勒·柯布西耶的现代巴黎草图” 中可见查尔斯·爱德华·让纳雷（Charles-Edouard Jeanneret，又名勒·柯布西耶）于1917年所绘的《巴黎风景》《雅各布街庭院的景色》，及其代表作萨伏伊别墅、巴黎“别墅公寓”项目、“笛卡尔式”摩天大楼项目等的草图和模型。1923年，柯布西耶在其与画家奥占方（Ozenfant）和诗人保罗·德米（Paul Dermee）共同创办的《新精神》（L’Esprit nouveau）杂志上陆续发表了其充满争议的宣言《走向新建筑》（Vers une Architecture），介绍了他所主张的“新建筑五点”：底层架空、屋顶花园、自由平面、横向长窗以及自由立面。

　　他最激进的想法则为建筑应适应新工业时代的需求与机遇，并注重功能性及卫生性的塑造，而非单纯进行风格的表达。他将这些理念化为“住宅是居住的机器” （a house is a machine for living in），并意在为居住者打造精确、有效的空间。开放式平面图、如混凝土等新材料的运用、丰富的自然光线等也继而成为现代主义建筑运动的代言词。

　　柯布西耶为巴黎的精英们建造了一系列与传统建筑完全异趣的住宅，充分的发挥了框架结构的特点并引入了新的概念，如在对萨伏伊别墅（Villa Savoye）的描述中提出的“建筑漫步”（Architectural Promenade），用“漫步”代提了传统的“流线”一词——强调营造一种唤醒观者感官与情绪的建筑穿越体验。出于对人类居住这一现代问题的思考，柯布西耶希望人们能在居住中理解生活，故而通过对建筑中光影、节奏秩序、色彩质感的处理，来多维地刺激读者的感知，以营造建筑中的“漫步”。位于巴黎近郊普瓦西的萨伏伊别墅被认为是柯布西耶在纯粹主义时期最重要的代表作，集功能性与舒适性为一体：立柱围绕、半开放的一层为公共空间与停车场，便于汽车停放又与人流交错，住宅的主要部分（起居室、厨房、卧室、浴室）均位于二层；外部装饰全部采用白色，开放式的室内空间设计引入明亮的光线与景观；使用螺旋形的楼梯和坡道、以非传统的形式组织空间；专门对家具进行设计和制作，并使用绘画和雕塑的表现技巧设计屋顶花园……

　　展厅中还线性呈现了他的一系列草图，传达了他对巴黎市中心改造充满争议的想法。在柯布西耶1925年展出的“瓦赞计划”（Plan Voisin）中，市中心将被一组玻璃摩天大楼即当代城市（Ville Contemporaine）所取代；后来他对该市肺结核死亡率最高的一处“卫生不良街区”进行了改造，将其理念运用于住房方面。这些计划以及他在1930年代想象的“笛卡尔式”摩天大楼及“光辉城市”（Radiant Cities），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构成了我们今天在欧洲、北美和亚洲所看到的垂直城市的前身。

　　这位被称作“现代主义建筑的旗手”“功能主义之父”的建筑师，无疑对现代城市建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在柯布西耶成长之路上指引过他的则是混凝土建筑的先驱、当时巴黎最著名的建筑师奥古斯特·佩雷。佩雷和兄弟成立的佩雷兄弟营造公司在1905年建成了富兰克林大街25号住宅，暨法国建筑史上第一座被记录的钢筋混凝土住宅，有着纤细的结构骨架、宽敞高大的窗户和内凹的立面形体，这些使其崭露头角的建筑特征及其利用混凝土建构的技艺也延续到了他此后的诸多作品中：塔楼之城项目、香榭丽舍大剧院、庞修路车库、艾斯德车间、被称为“钢筋混凝土圣堂”的圣母神慰教堂、获得盛赞的巴黎高等音乐师范学院音乐厅……他的工作室位于雷努阿尔街住宅的地下室，顶层是他的公寓。他对这座建筑外立面混凝土进行的构造处理使其有着非常丰富的饰面效果——的、水洗的、凿石锤纹的，这一手法后来也常被他用于一些纪念性建筑，譬如巴黎公共工程博物馆。

　　与公共工程博物馆的一系列草图并置的设计包括柯布西耶“世界城”构想中无限增长的博物馆项目（在30年后于日本国立西洋美术馆实现）、奥斯卡·尼茨克（Oscar Nitzchke）的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广告屋项目、保罗·尼尔森（Paul Nelson）的悬浮式住宅项目等，它们无一不呼应着“现代性”的艺术思潮，展现出当今视角下仍然前卫的建筑设想。其中，悬浮式住宅虽然未被实现，但依然是建筑史上的经典之作，融合了现代主义风格与现代工业预制技术，被尼尔森看作一项将工业方法结合进“生活机器”的深入研究。该住宅的设计理念是“将预制的、独立并且可置换的功能空间单元悬挂在一个由固定的外罩所围合的室内空间当中，创造出它们自己的体量以及不断变幻的流动空间。”从建筑的外观上也不难发现皮埃尔·夏洛（Pierre Chareau）所设计的玻璃之家（The Maison de verre）对其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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