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成都１２月１０日电（记者 侯大伟、余晓洁）两三角钱一块的红砖，在四川部分灾区被卖到了５角钱左右；３００多元一吨的水泥到受灾群众手中时，价格已涨至５００多元；就连价格一路下跌的钢材，在一些灾区也维持在每吨４０００元的高价，比非灾区市场行情高出近１０％。

  这些在震后即被灾区地方政府有关部门大力干预、严格管控的建材价格，究竟是如何被推高的？日前，记者在北川、安县等地震灾区进行了暗访追踪。

  在地震灾区，价格问题最突出的建材就是红砖，它也是当地老百姓重建永久性农房最主要的建筑材料。１２月３日，记者来到北川县擂鼓镇麻柳村时，村民黄国银正在清点他家的红砖。他和记者说，这些砖是从８公里外一个叫“鑫鑫页岩砖厂”买来的，每块砖的价格是５角２分钱，比当地政府每块３角６分钱的最高限价多了１角６分钱。

  这１角６分钱的差价是如何涨起来的呢？记者当日下午来到鑫鑫砖厂。一进砖厂大门，记者就看到十多辆大货车正排着队在窑口等待上货。“川ＢＦ９５５３”货车的司机和记者说，为了可以顺利拉到砖，他和旁边的几辆货车司机一起已经排了１２个小时的队，到现在还没有等到货。

  “不知道。”这位司机看了看站在他身边几个砖厂工人，出言异常谨慎，“都是老板谈好了价，我只负责运输。”

  记者找到该砖厂的财务专员吴有旭，他和记者说，他们厂的砖，出厂价都是每块３角６分钱，没有加价。

  为了搞清楚１角６分钱的去向，记者晚上联系到在北川县承包农房重建工程的一个项目经理，同时也是鑫鑫砖厂的老客户。他向记者透露说，鑫鑫砖厂的砖一般都是４角５分钱一块，要买砖每块还得再加上７分钱的运费。“如果想买３角６分钱的限价砖，得让当地的办公室事先给砖厂打个电话才能行，否则，你就是排队２天，也买不到。”

  对于受灾群众来说，每块砖１角６分钱的差价正在消解政府对灾区群众重建家园的补助效果。黄国银和记者说，他们建的是一套１１０平方米左右的房子，共用了３万多块红砖，仅此一项就要多出近５０００元钱，如果以地震之前每块砖仅２角多钱来计算的话，增加的成本就更多了。黄国银家住房的施工方、内江市康宏建筑有限公司北川项目经理付朝中和记者说，扣除工艺复杂和建材用量增加的因素外，仅建材价格持续上涨就导致农民建房成本增加３０％以上。

  灾区建材价格持续高位运行的背后是这里建材缺口巨大、供需矛盾突出的现实。根据四川省的测算，预计灾后重建的三年间，水泥供应量每年缺口分别为５３００万吨、３９００万吨、３１００万吨，墙体材料每年标准砖缺口分别为３５５亿块、１７８亿块、３０亿块，钢材每年缺口为３００万至３６０万吨。

  在北川、安县的多个砖厂，记者看到的场景都是从砖窑里出一批红砖，就被排队等在窑口十多个小时的大小货车拉走一批，装车后这些红砖都还冒着热气。据绵阳市重建委建材办成员、物价局副局长潘波的介绍，绵阳市灾区农房重建的红砖需求量是１５０多亿块，而目前整个绵阳市红砖的年产能仅有８０多亿块，缺口巨大。

  水泥和钢材等建材的供应虽不像红砖那么紧张，但也呈现出供应不足的状况。在安县的安昌镇，记者走访多家建材销售商，均没有现货，只能预订。

  有的农户在建房过程中，常常因为建材供应不上，不得不到路边拦车收购建材。安县永安镇向阳村一组的肖世金和记者说，他们家已经三次在凌晨４点多钟赶到７公里外的一处交通要道，守候过往运送建材车辆以高价收购所需建材。在当地承建农房的重庆美联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项目经理方久昌，为防止肖世金的尴尬，红砖、钢材、水泥等建材则全部从重庆高价运输过来。

  而对于更加偏远、交通不便的乡镇，甚至还存在即使出高价也买不到建材的尴尬状况。潘波介绍说，江油市枫顺乡因为交通极为不便，没有车主愿意运送建材到这里，当地一些农民甚至向市场开出每块砖６角７分钱的高价，但还是没有车主愿意接招。

  但与此同时，个别地震灾区形成的“建材黑市”却异常繁荣。在当地受灾群众的指引下，记者在安县花荄镇就找到了一个“红砖黑市”。１２月４日１３时许，记者在安县花荄镇口的一个加油站旁看到，五辆满载红砖的大货车停靠在路边，以每块５角７分左右的价格公开叫卖，其中三辆货车还是省外车牌。

  通过暗访，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这三辆外地车竟是持着当地政府审批的建材单从重庆拉过来的，另外两辆本地车则是在绵阳当地的一家砖厂里高价买来的。当地农户和记者说，近一段时间以来，这里天天都会有十多辆运砖车“集结”，你要多少他们就能给你搞到多少，就是价格贵。

  一位驾驶着车牌号为“渝ＢＥ０２５７”的司机也对记者说，他们所在的车队共有十多个司机、８辆大卡车，每天至少有２辆车将外地的红砖运到这里销售。“只要买主有能耐搞到当地政府的建材单，要多少给多少。”说着，他掏出一张“灾区农房重建建材调拨单”，上面赫然印着安县办的大红印章，建材运输目的地一栏写着“安县桑藻镇”。

  为了稳定灾区建材市场行情报价，各级政府都出台了最高限价、利差管理、机制、派驻监察员等系列干预政策。以绵阳市为例，当地政府对红砖、水泥、河沙都进行了最高限价，对建材经销商实行进出货利差不允许超出７％的管控，还向当地的建材生产厂商派驻了专职监察员等。这些政策、办法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起到了稳定建材价格的作用，但距离受灾群众的期望却还有相当的距离，原因是在监管建材价格过程中，地方政府陷入了多难之境。

  价格违背法律规定的行为取证困难，制约了当地政府部门管控建材价格力度。在记者追踪建材价格过程中，收集了数张送货单或收据，有的单据上仅标明商品名称和数量，却没有单价和总价。有的单据上的价格令人难以置信，如一张单据上注明８０００块红砖，总价金额标注８万多元钱，而另一张同样注明是８０００块红砖的单据上，却在金额一栏中标注８分多钱。

  潘波和记者说，截至１０月３０日，绵阳市共接到４００多件价格违法举报，但查实的仅有１７１件，已处罚了５０余万元。

  管控过严担心加剧供需矛盾，是目前灾区地方政府部门的一种微妙心态，这也使得其在灾区建材价格管控上常常时紧时松。灾区的一些干部向记者坦言，非正常渠道进入灾区的高价建材，客观上增加了灾区建材的供应总量，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缓解了供需矛盾。如果只是简单地要求严格按最高限价政策管控建材市场，将会导致市面上无货供应的情况，这会更加影响灾后重建工作。

  据了解，目前各个灾区县，也都在加大建材企业灾后重建步伐，加快其恢复生产的能力。同时也在大量引入建材企业，以加快当地建材市场的供应。以绵阳市为例，地震之前，绵阳市有３００余家砖厂；地震之后，又紧急新批准了２００多家砖厂企业开工建设，目前产能虽不能够满足重建需要，但随着春节前一波农房重建高潮的结束，当地红砖市场供需将趋于平衡。

  潘波说，灾区建材价格，说到底是一个供求关系失衡的结果，最终还只可以通过市场自身的调节能力来解决。